甘孜日報 2017年09月26日
■韋曉蘭
流水的清音敲打著我的記憶,月光朦朧的夜晚,那份思念,沿著老黃牛凌亂的腳印,悄悄爬滿山腳。夢里,我在田壟上踩著春天潮濕的格子走回故土,走向那縷縷炊煙升騰的地方。
燕子啄開了四季的卷首。父親手中的犁已犁開了土地一冬的思念,母親挽著褲腳在棋盤似的田野播種希望;小河邊那嬌俏的野花瓣上滾著晶瑩的雨露,釀出一季的芬芳;屋后的新竹正在拔節(jié),一聲一聲,呼喚著我的乳名;屋頂上淡藍色的炊煙在清風(fēng)中吟出一首婉約的小令,在三月的雨里渲染出一幅淡雅的潑墨山水。三月的村莊,因為炊煙裊繞,而變得富有詩情畫意;三月的春天,因為炊煙升騰而充滿溫暖。
走近故鄉(xiāng),已是黃昏,當(dāng)一年未回家的我在村口見到那泥墻黑瓦的老屋飄出淡藍色的炊煙,聞到熟悉的飯菜香時,一種溫馨慢慢涌上心頭。炊煙是村莊的圖騰,是游子永恒的記憶,透過炊煙,我望見村民們?yōu)榱松疃氏碌钠D辛血淚;透過炊煙,我感受了其中凝聚的溫暖。
還記得本學(xué)期返校時,母親起了個大早,為我燒水洗臉,刷鍋煮粥,盡管我告訴她我是下午兩點的火車,不用著急。母親說,不要緊,反正也睡不著。跳躍的火光映紅了母親干瘦的臉,溫暖的炊煙輕輕喚醒了村莊甜美的清夢。我不顧母親的阻攔,與她一起在灶前忙碌,銀絲滿布身體欠佳的母親因為擔(dān)憂女兒明日的路途,竟輾轉(zhuǎn)不寐,我何以心安坐享其成?出門時,母親開始焚香點燭,祈求神靈保佑她的女兒一路平安,學(xué)習(xí)進步。青煙繚繞中,我的淚悄然滑落,心靈溢滿了陽光的溫柔。
巴音博羅說,炊煙是鄉(xiāng)村的紗巾,炊煙是母親佇立在村頭呼兒喚女的回音,炊煙是一首田園詩的韻腳,炊煙是流傳在土地深處的民瑤曲所省略的那部分。而我想說,炊煙是父親晚歸時趕牛吆喝的聲音,是母親井邊挑水淘米的背影,是奶奶陽光下滄桑溫暖的微笑,是黃昏中那一條平仄如詩、青苔蔓延的石階小路。我喜歡炊煙升起的寧靜,喜歡炊煙飄蕩的空靈,喜歡炊煙彌漫的溫暖。村莊純樸的日子在裊繞的炊煙中日復(fù)一日地流過,我們在炊煙的凝視中出生、長大、離開,而父母親則在灶前、在田野里圍著炊煙的旋轉(zhuǎn)慢慢老去。
日落,黃昏。七百年前,那遠在天涯漂泊的游子在古道西風(fēng)中,面對著小橋流水旁的人家屋頂上飄裊的炊煙時,我想,他一定如我一樣,虔誠地守望家的方向,想念那一份無言的溫暖?!肮聼羧伎蛪簦茡v鄉(xiāng)愁?!惫聼魺o眠,搗聲如愁,鄉(xiāng)愁是一首美麗孤獨而又溫暖的詩。三月的風(fēng),載不動我霧靄般的鄉(xiāng)愁,三月的雨,淋不濕我檀香過窗溫暖的思念。坐在三月的雨季里,想家。那未完的詩句,掠過春天的衣衫,蜿蜒成一條長滿狗尾巴草的小路。
想家的時候,我便是那裊裊的炊煙,吻過村莊清涼的額頭,纏繞在母親焚香點燭的手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