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3年09月13日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 王京雪 蔣彤
2022年6月，文化和旅游部、國家民委、國家發(fā)展改革委印發(fā)意見，決定實施旅游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計劃，以旅游業(yè)高質(zhì)量發(fā)展推動各民族在空間、文化、經(jīng)濟、社會、心理等方面全方位嵌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加強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shè)。旅游如何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四川甘孜州的文旅故事，或能提供一些啟示。
“從維護民族團結(jié)來講，文化旅游有利于甘孜州加快融入全省經(jīng)濟文化體系，促進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更好地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我們要增強政治自覺、把握發(fā)展規(guī)律，充分激發(fā)文化旅游的經(jīng)濟效益、民生效益、生態(tài)效益和社會效益，走出一條具有時代特征、體現(xiàn)甘孜特色的文旅高質(zhì)量發(fā)展新路子。”甘孜州委書記沈陽很有信心。
茶馬古道經(jīng)過這里，紅軍長征經(jīng)過這里，《康定情歌》唱的是這里，格薩爾王的故里與王城在這里，自駕愛好者們熟悉的那句“此生必駕318”——中國最美景觀大道G318的核心段也在這里。
這里是地處青藏高原東南緣的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這片廣袤的川西高原，占據(jù)了四川省1/3以上的面積，自古就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之地。近年來，甘孜州成了全國最受歡迎的旅游目的地之一。
“在旅游產(chǎn)業(yè)發(fā)展中，我們真正體會到了為什么旅游能夠促進各民族間的交往交流交融?！闭劦礁首温糜螛I(yè)的發(fā)展，甘孜州政協(xié)副主席、州文化廣電旅游局局長劉洪深有感受。他建議記者去路上，走村寨、進民宿、到景區(qū)體會這種感受。
藏族村主任與漢族“老總”——一家景區(qū)之興與一個牧村之變
【旅途筆記】
木雅圣地景區(qū)位于折多山埡口西側(cè)不遠。車子駛往景區(qū)高處的觀景臺，一路常見牦牛群埋頭趕路，小牛犢都出生不久，憨態(tài)可掬。路邊偶有土撥鼠冒頭，又迅速縮回。天氣不佳，山腳還是藍天，越往高處，霧氣越重。如果是晴天，觀景臺上，能看到“蜀山之王”貢嘎山，但這一天，我們只能看群山環(huán)擁的綠色草甸，俄米曲九轉(zhuǎn)十八彎地流過草原。
“俄米”，藏語意思是牛奶?！扒奔词呛?。俄米曲就是牛奶河。當(dāng)?shù)厝苏f，牦牛吃了這條河的水，產(chǎn)的奶就很香甜。映照著天空顏色的俄米曲，晴天時，是草原上的藍色飄帶。在此刻的陰天霧氣中，則更接近它的名字，是灰白色的“牛奶”。長久以來，河水滋潤和哺育著草原上的生靈，但這條河與它所屬的風(fēng)景從不曾像今天這樣，帶給這里的人們那么多希望。
2009年，降秋杜吉接到一通讓他睡不著覺的電話：“馬上過來，村民選你當(dāng)村主任了！”
“那個時候我不太想當(dāng)村主任?！彼钩校耙驗槲覀兇逄F了，想不出來怎么發(fā)展，各種問題特別多。”
降秋杜吉的家鄉(xiāng)——康定市呷巴鄉(xiāng)俄達門巴村，是個藏族牧村。全村總面積136平方公里，散居著不到200戶人家，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不到10人。
降秋杜吉當(dāng)村主任那年，村里人還住著帳篷，收入主要靠放牧和蟲草?！半?、水、房子，什么都沒有，矛盾特別多，天天‘打官司’，挖蟲草的時候也好，搬家的時候也好，自己村里打，和別村也打。生活沒辦法過，有年輕娃娃偷牛偷馬……我一兩個月沒睡好，晚上一直在想，我們這個村怎么辦？”降秋杜吉說。
走馬上任一年多，組織上送村主任們出去培訓(xùn)，普通話說得還不怎么利索的降秋杜吉來到杭州，聽前來交流經(jīng)驗的浙江代表講村里怎么搞旅游開發(fā)，怎么靠旅游帶動村民致富。
他想，俄達門巴村鄰近318國道和康定機場，有雪山，有草原，有湖泊河流，有高原藏鄉(xiāng)特有的風(fēng)土人情，能不能做旅游呢？
“當(dāng)時我漢字也寫不好，全部在心里記著?！迸嘤?xùn)一結(jié)束，降秋杜吉就撥出一個電話。電話打給了四川瀘州的企業(yè)家李華能。2008年，李華能隨建筑公司來折多山修康定機場，喜歡旅游的他常到機場附近的俄達門巴村一帶游玩，還給村里修了條水泥路。
“李總?cè)颂貏e好，我們村老百姓挖蟲草的時候去他的食堂吃飯，他也不說啥，也不收錢，就讓多做一些菜。”降秋杜吉說。
他操著不熟練的漢語問李華能：“你曉得的，我們村特別窮，我們這邊風(fēng)景可以的，做旅游開發(fā)，你覺得怎么樣？”
李華能說行，但要全村老百姓都同意。
“老百姓不同意??！”降秋杜吉嘆氣，他在村里講做旅游的想法，村里人表態(tài)：一個老板，從那么遠跑來這邊做景區(qū)，那以后我們這片地不全部變成他的了？不行！
降秋杜吉一個月開了近十次會，跟村民解釋：地是簽合同租出去的，不賣，村民以集體資產(chǎn)入股項目，每年全村保底分紅85萬元，家家戶戶都能分；景區(qū)會拿出四成崗位，提供給村里，年輕娃娃們可以在家門口打工，每月工資3000元，優(yōu)先安排貧困戶；景區(qū)還會給村民買醫(yī)療保險和農(nóng)村養(yǎng)老保險；做旅游不亂采、不亂挖、不破壞牧場，劃進景區(qū)的村民不用搬家……
反反復(fù)復(fù)講了一年半，總算讓全村人點了頭。
2014年底，木雅圣地景區(qū)開工建設(shè)，幾乎與此同時，甘孜州全面啟動脫貧攻堅戰(zhàn)。俄達門巴村趕上了好機遇，水通了，電通了，路通了，通過易地扶貧搬遷，牧民們建起了自己的新房。
2016年8月，木雅圣地景區(qū)開始試運行。2017年景區(qū)正式開業(yè)，并很快評上4A級景區(qū)。
降秋杜吉說，從簽訂合同到今天，9年來，景區(qū)付給老百姓的錢一分也沒少過，村里人均年收入從2014年的約3500元，提升至2022年的近2.5萬元，成了實踐“資源變資產(chǎn)、牧區(qū)變景區(qū)、牧民變股民”扶貧模式的典范。
“做什么事情，都是剛開始特別特別難?！苯登锒偶偨Y(jié)，和他有同感的是木雅圣地景區(qū)副總經(jīng)理夏雪春。
“我可能注定跟雪域高原有緣分，名字里夏天下雪，春天下雪，一年四季都下雪?！?015年，夏雪春追隨李華能，從瀘州來到俄達門巴村，參與景區(qū)管理。一晃8年多過去，藏族朋友們都說，他已經(jīng)從漢族小伙變成了地道的康巴漢子。
但最開始真難?。“凑崭謇锏膮f(xié)議，景區(qū)員工優(yōu)先錄用牧民子女，這些年輕人放著牦牛，無拘無束地長大，不習(xí)慣公司管理制度，大部分文化程度和漢語水平也有限，因為沒怎么接觸過外來人，多少心存戒備。
景區(qū)最初外聘的內(nèi)地管理公司，經(jīng)驗豐富，卻在高原上水土不服，退出了項目。夏雪春從中得出教訓(xùn)，要在這個地方扎根，需要耐心，需要磨合，最重要的，要跟大家同甘共苦。
“我們一個企業(yè)就像一個多民族小家庭。”夏雪春說。他跟藏族員工們一起干苦差事，帶頭掃廁所，用開水澆凍硬的糞便；帶頭在暴雪后爬上陡坡鏟雪，因為不適應(yīng)高原紫外線，臉先紅再腫，最后四處皴裂。他也跟藏族員工們玩在一起，聽他們講家里的生活，去村里過藏歷新年；告訴他們中秋節(jié)是團圓節(jié)，讓員工們帶家人到景區(qū)里吃飯喝酒，唱歌跳舞……
“我從沒在哪個地方工作8年以上，這個地方就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我就希望這個地方好?！毕难┐赫f。
“大家都喜歡夏總，他這樣的人很容易融入我們?！本皡^(qū)點位主管郎支說。今年27歲的藏族青年郎支已在景區(qū)工作了7年，是村里頭一批到景區(qū)工作的年輕人。
郎支以前漢語說得不好，景區(qū)開業(yè)前，送牧民員工到成都培訓(xùn)，他在那時練好了普通話。
這些年，漢語越來越好的郎支喜歡上喜劇，跟很多漢族游客一樣，他最喜歡的演員有沈騰和賈玲；他結(jié)識了不少游客朋友，最好的哥們兒是個成都大哥，兩人無話不談，見面會約著一起打臺球；景區(qū)做滑雪場時，他學(xué)會了用造雪機、開壓雪車，很是得意；他在工作中喜歡上攝影，得過景區(qū)攝影大賽第二名……
小時候，郎支跟著家人去過成都，他覺得外面的城市像另一個陌生的世界?！艾F(xiàn)在，對外面我不陌生了?！崩芍дf。
“我們老百姓現(xiàn)在日子好了，糾紛也沒了。以前我要一直坐在村活動室，來‘打官司’的談完一個又來一個，現(xiàn)在沒有‘打官司’的了?！苯登锒偶l(fā)現(xiàn)，村里風(fēng)氣有了許多變化?！斑^去我是村里普通話說得最好的，現(xiàn)在老百姓都說普通話，年輕娃娃普通話學(xué)得太快了，我快成說得最差的了。過去老百姓住帳篷，沒得條件洗臉洗腳，現(xiàn)在都愛干凈了。過去老百姓不愿漢族人來做景區(qū)，現(xiàn)在歡迎得很。老年人原來說讀不讀書反正有牛放，現(xiàn)在都說娃娃必須讀書哦，有的每天開車幾十公里路，送娃娃上學(xué)，變化大得很！村里年底還給讀書厲害的娃娃頒獎，給他們的爸爸媽媽獻哈達。”
“我弟弟現(xiàn)在讀大專，爸爸媽媽以前希望他當(dāng)喇嘛，但我和妹妹都希望他上學(xué)，這樣不管他以后做什么，都有更好的能力?！?993年出生的尼瑪卓瑪，家里過去是貧困戶，一家老少常年擠在一頂小帳篷里。如今，他們搬進了寬敞的新房，妹妹進了景區(qū)工作，卓瑪開了家小賣部，手機微信里加滿跟她訂購牦牛肉干、蟲草等特產(chǎn)的游客。
去年，這個漂亮姑娘開了抖音賬號，叫“雪山下的卓瑪”，邊分享家鄉(xiāng)的風(fēng)土人情、美食美景，邊帶貨，已經(jīng)積累了十幾萬粉絲。
降秋杜吉看著卓瑪，又想起村里的一大變化：“卓瑪2018年入的黨，原來這村上黨員少，現(xiàn)在不一樣了，入黨都愿意得很?！?021年，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100周年之際，俄達門巴村黨支部被授予“全國先進基層黨組織”稱號，降秋杜吉還去北京人民大會堂領(lǐng)了獎。
“旅游做了這么多年，最欣慰的是看到村里老百姓經(jīng)濟上和思想上的轉(zhuǎn)變?！崩钊A能說。這位被當(dāng)?shù)厝朔Q贊“極有情懷”的企業(yè)家，并不擅長談?wù)撟约簩@塊土地的“情懷”。
如今，他已經(jīng)定居甘孜?！拔倚『⒁厕o職過來了。他從倫敦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證券公司工作，我說你還是要過來接接地氣。因為疫情影響，我們這幾年比較難，現(xiàn)在游客開始恢復(fù)，相信會慢慢好起來?！?/span>
“我們這個村子，以前沒有其他民族的人，都是藏族牧民?！本皡^(qū)總經(jīng)理蘭卡澤郎過去做過鄉(xiāng)干部，在他看來，景區(qū)的開辦促進了民族間的團結(jié)融合?！耙驗榘l(fā)展旅游，漢族老板和漢族員工來這里扎根，跟藏族員工成為同事，然后成為朋友。全國各地的游客，來這里旅游，和景區(qū)里的藏族員工有了交流，加了微信，也成了朋友。有些客人來了一次，下次還要再來看這些員工。越來越多的外地人來這里后，了解了我們這里實際是怎么樣的，村里的老百姓也了解了我們內(nèi)地的企業(yè)家，會為我們本地的發(fā)展做這么多貢獻?！?/span>
遠方的客人來過又再來——一家客棧與川藏線上的風(fēng)景
【旅途筆記】
屋外落著冷雨，但在“布珠民居三姐妹”客棧，這是又一個熱氣騰騰的早上。57歲的女主人鄧珠翁姆插著手在餐廳里踱步，關(guān)注每個客人的盤子，一會兒加勺粥，一會兒加個饅頭。
前一天店里住進70多個客人，大都慕名而至。有人說“三姐妹”客棧是川藏線上騎行、徒步、自駕游不能錯過的“網(wǎng)紅”打卡點，有人說這里是318國道上最溫暖的歇腳處。緊挨國道的院落里，三棟藏式小樓像三個漂亮盒子，收納無數(shù)過客的故事。
早餐時間，客人們有的默默喝著酥油茶，有的和同伴商討路線。即將繼續(xù)上路的摩托騎士今年66歲，從呼和浩特獨自騎行進西藏。鄧珠翁姆拍拍他的背，叮囑他注意安全，又問他是不是蒙古族的，身材魁梧、嗓門洪亮的騎士說自己只是看上去有點像，“咱們都是一個大民族的，中華民族！一家的！”鄧珠翁姆跟著點頭：“對的，對的?！?/span>
院子里，男主人布珠和弟弟甲他正忙著把一批自行車固定到小客車車頂架，這種天氣，部分騎行客會放棄騎行，選擇搭一段老板的便車。
“布珠民居三姐妹”客棧，位于雅江縣剪子彎山下的相格宗村。村名翻譯過來，意思是“狼村”，據(jù)說此地過去常有狼出沒。
2007年，時任雅江縣旅游局局長劉洪到布珠家做客，建議他們利用緊鄰國道的優(yōu)勢，開家民宿?！八f甘孜的風(fēng)景好，以后這條路上游客會越來越多，開民宿不用多大，但要干凈，收一點錢，你們也有旅游飯吃?！编囍槲棠坊貞?。
由此，從藏房里的10個地鋪開始，布珠一家與五湖四海的游客們開始共同打造一家川藏線上獨一無二的客棧。連客棧名字都是大伙一起取出來的，最早叫“布珠民居”。有客人覺得這名字還不夠獨特，說你們家有三個女兒，為什么不加上“三姐妹”呢？
“我們家的第一個大招牌，也是客人給做的。”三姐妹中的三妹格德措姆說。客棧剛開業(yè)時，三妹還在讀小學(xué)，4年前她大學(xué)畢業(yè)回到家鄉(xiāng)，成了經(jīng)營的主力。
做招牌的客人叫孟鑫。2010年，他從四川雅安徒步進西藏，投宿在布珠家，是店里最早的一批客人。
“阿媽那時一句普通話都不會說，只對著我笑。二爸甲他的普通話也不好，我剛進店，他就問我喝不喝酒，我說不喝，他把酒打開遞我面前，又打開一罐紅牛，擺出瓜子、花生……”孟鑫當(dāng)時心里一驚，心想這不會是要強買強賣吧？酒水錢怎么算呢？但很快，他就知道，這不過是主人們生怕沒招待好他的拳拳盛意。
13年過去，孟鑫還記得許多畫面：二爸甲他蓄著披肩發(fā)，大爸布珠扎長辮，穿馬靴。房間那么干凈，被子都是新的，有新棉花的氣味。
他一下就喜歡上又熱情又害羞的主人們，看他們不會招攬生意，客人不多，孟鑫忍不住站到門口，幫店里攬客，又去雅江縣城買材料，給客棧做了更醒目的招牌，還讓店主們買筆記本，告訴他們可以拿來給旅客留言。
主人們也喜歡孟鑫。家里當(dāng)時養(yǎng)著一頭小奶牛，每天能產(chǎn)一小鍋牛奶，孟鑫住店那幾天，這一小鍋奶只給他一個人喝。一起聊天時提到松茸，第二天，餐桌上就能看到特地做給孟鑫的炒松茸。
“最后他們還不肯收我錢，一分錢沒收?！泵霄握f，離開客棧前一晚，鄧珠翁姆和甲他忙了一宿，給他烙了好多青稞餅。為輕裝上陣，孟鑫只帶走了四塊，又把一個用不到的飯盒送給了店主們。
孟鑫離開后，鄧珠翁姆哭了好幾天。“客人住久了，像一家人一樣。”現(xiàn)在提起孟鑫，她眼睛又濕潤起來。
2020年，孟鑫臨時起意，和朋友自駕重走十年前的路線，再次來到布珠家。店主們張羅了一桌肉，鄧珠翁姆搬出一箱留言冊，孟鑫在第一個本子上看到自己十年前的字跡。
一起聊著天，鄧珠翁姆突然打開櫥柜，取出一個飯盒?！八⒌酶筛蓛魞?，那一瞬間，我感到我的三觀被重塑了。”認出自己當(dāng)年留下的飯盒，孟鑫邊笑邊掉淚。
“十年過去，你失去了很多東西，遇見了很多事，做人的底線都忽高忽低。但在這個地方，有人幫你保管一個最不起眼的飯盒，保管了十年。那十年，我們基本都沒聯(lián)系過?！泵霄握f，“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心里特別踏實?！?/span>
他感受到布珠一家的愛，感受到慈悲和美，想起那句：“天地有大美而無言?！?/span>
“三姐妹”客棧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有很多人來過又再來。一年無論淡旺季，住宿價格都不變。開豪車的游客和風(fēng)塵仆仆、騎廢棄單車來此的客人會得到同樣熱情的笑臉。后者往往受到更多照顧，遇到有困難的客人，鄧珠翁姆總是想方設(shè)法不收錢，說收錢心里不舒服，還時常給沒帶夠保暖衣物的客人送衣服。三妹個子高，又愛穿寬大的休閑服，“犧牲”最多。
客棧主人珍惜與客人們的相逢，保留了從開店起收到的每一條留言。住客們先寫滿幾十本留言冊，又寫滿了幾個房間的墻壁。
三妹指著天花板上的豬臉涂鴉和旁邊寫著的“措姆小豬妞”，說這是2012年住店的幾個漢族哥哥畫的，她教他們說藏語里的“豬”，騙他們這個詞是“美女”的意思?，F(xiàn)學(xué)現(xiàn)用后發(fā)現(xiàn)真相的客人們，邊笑邊往客棧墻上畫了許多豬。
“寫留言的人現(xiàn)在都好嗎？”格德措姆感嘆。她和姐姐們幾乎是客人看著長大的。小時候，她們教各族客人穿藏裝、跳藏舞，客人們給她們講外面的故事，給她們寄照片、寄書、寄玩具。
去年，雅江縣委、縣政府投錢，在客棧里做了個小型的騎行博物館，布珠一家把客人寄來的照片和留下的騎行隊隊旗、簽名T恤等都掛了出來，吸引了更多前來打卡的騎手。
盡管聲名遠揚，只靠口口相傳，就從不缺客人，格德措姆還是開設(shè)了布珠民居三姐妹的抖音號，每天早晚直播店中場景，采訪有趣的客人?！拔蚁氚鸭易迨聵I(yè)做大一點，希望能帶動全村的旅游。我想為家鄉(xiāng)做一點點小小貢獻?！蹦贻p的女孩說。
“開客棧累，但心里不累?！编囍槲棠氛f，“一直有人勸我休息，把房子租出去，我不舍得。如果房子租出去，變成要掙錢的酒店，感覺就變了，不是客人們喜歡的了，而且對殘疾人和困難的客人也要收錢了?！?/span>
“這家店收留過很多人，幫助過很多人，好多人也一起幫店里出過主意?！泵霄握f，“我覺得只要有布珠家這樣的人在，這條路上就永遠都有風(fēng)景，因為他們就是風(fēng)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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